夜色里的维利亚城是一片彼起此伏的喧嚣。
当太阳消失在城墙后，枪声，惨叫，螺旋桨的聒噪，从未消失过。
秦堪躺在床上，忽然感到有些平静。
三年前，也就是现在，他还不是这个城市最强的英雄，而按照记忆，身为杀手的诺玛还没有被改造。
如果纸上的信息没错......在接受改造前，她曾被短暂地送到不法场所中一段时间。如果他不在那些人对她下手前赶到那里......
不法场所，也就是极限组织把自己的成员当成被男人玩弄的商品卖掉的地方。
枫叶街1098号，第三层楼梯口左转第一间房。
秦堪揉了揉太阳穴，这个地址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之所以会知道这些，是因为诺玛曾经提起过，在某次他把她放走的时候。
[诺玛讨厌那个地方。]
她是那么说的。
[大家都被脱光了衣服。]
叹了口气，秦堪把猎枪放回衣柜里，戴上圆顶帽，离开了公寓。
晚上的维利亚城绝对不安全。
但这也正是他的工作时间。
......
......
一切和记忆中完全一致。
三年——这并没有多久。今天似乎是一切转折的时间点，在三天内他会搬离现在的公寓，诺玛会接受改造，一切都会变得不同，而他和诺玛的命运将会继续以奇特的方式纠缠在一起。
维利亚城这个地方，也分成富有和贫穷的区域。维利亚城以南是公认的和平区——所谓和平，大概就是指较少爆发重型武器冲突，也不会有小型导弹在天上到处飞。
但与和平共存的，是贫穷。
无论是低矮的平房，凹凸不平的柏油路，还是许多拉下了铁卷帘的商铺，都昭示着这里糟糕的经济状况。
秦堪在主街道上步行了三十分钟，双手插在口袋里，其中一只手握着枪柄。
经过无数小巷子时，他能看见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。死去的人，濒死的人，正在被侵犯的人，正在清点战果的人......他们在见到秦堪的瞬间都停下了动作，似乎打算离开，却又惊奇地发现秦堪没有理会他们，只是自顾自地走着。
所有人都对协会的执行员有所忌惮，这群执行员强大，谨慎，互相合作，掌握了最多的情报，也是规则破坏者的天敌。
于是在许多目光的注视下，秦堪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条街区。得益于维利亚城从未变过，他轻松地找到了枫叶街。
枫叶街，也许是整个维利亚城以南最贫困的贫民窟了。
在这里，街灯已经从间歇性亮起变成了大部分都是破碎的状态，值钱的东西已经被偷完了，在罅隙中求存的人们用尽一切办法试图生存下去。
抬腿，踩过水坑，污水里是秦堪的倒影。他没有迟疑地转入了街道，消失在蜿蜒的斜坡尽头。
1098号。
坐在街边的人大多都无精打采，呈现出诡异的枯瘦状。他们嘴里叼着烟，有些正在吸粉，还有的倒在地上，不断扭动，表情狰狞。
大多门窗都紧紧闭着，上面钉了木板封条之类的物品，偶尔能看到拿枪的身影在窗帘后一闪而过。
“先生，你需要来一点草吗？”
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拦住了秦堪，他一只手拿着一小簇深绿色致幻草，一只手握着匕首。
“闪开。”
秦堪把握枪的手稍微拿出来一点，露出枪柄。
男人扭头就走。
秦堪没有兴趣处理别的事情，因为虽然这里到处都是瘾君子和罪犯，但没有人破坏规则；他的工作不是制止犯罪，而是维持黑夜中的秩序和规则。
破坏规则和犯罪，是两种行径。
往一月的寒风中吐出一口白雾，秦堪停下脚步，抬头审视眼前这栋似乎摇摇欲坠的古老建筑。房子是红石砖搭建的，屋顶的瓦片已经长了些杂草，墙面被人用喷漆涂上了各种粗言秽语。
就是这里了，‘血衣裳’在接受改造成为顶尖杀手前曾经待过的地方。
这是极限组织的其中一个据点，专门负责卖银。
“喂，看你很久了，怎么，第一次来不知道规矩？”
二楼阳台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，女人彪悍的头伸了出来，“看你仪表堂堂的，还穿着西装，他妈的，快进来。半夜还来这种地方，你还真他妈欲火焚身......”
门关上后能听到砰砰砰的脚步声还有持续了好一会的谩骂，词汇之丰富让秦堪都皱起了眉头。
整个街道都被覆盖在恶臭中，烟草味，血腥味，呕吐物的气味......三年前和三年后都是一个样子。也许某一天统治这里的国王会陨落，就像秦堪的离去那样，但阶级却是比国王更难动摇的存在。
过了四十秒后眼前的大门才被人从里面拉开，但这次出现的却不是之前的女人，而是一个熟悉的身影。她穿着天蓝色的长裙，脸上画了淡妆，看到秦堪的时候愣住了。
秦堪也愣住了。
没想到这么轻松就遇到了想见的人。
她应该是认得我的......秦堪这样想到。
大叔。
诺玛没有说话，只是微微做了个嘴型，但秦堪清晰地知道她在说什么。
她揉了揉眼睛，这一刻看上去丝毫没有杀手的影子，只是一个被强迫呆在脏乱里的女孩。
她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，而很快，如果秦堪不阻止，她的面容就要永远定格在这个年纪了。
“这位客人。诺玛今天的预定已经满了，请你换一个。”
之前在阳台上出现过的胖女人从黑暗中出现，在秦堪前面站定。她的声音有些嘶哑，脸上涂着可怕的浓妆。
“换一个......？”
秦堪的手指碰到了口袋里冰冷的执行员卡片。他知道只要自己出示证件，就能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。
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回答她，而是先把视线转到后面。
身后飘来了非常恶心的气味。
一个穿皮大衣的胖子挤了进来，手上还拿着一顶圆礼帽，在看到秦堪的时候微微一愣，喃喃自语起来，“我没记错的话——今天诺玛小美人应该是我包下的，初夜什么的——哦？这位——这位好眼熟，莫非以前遇到过？也许是我眼花吧，执行员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......”
“是的，卡托先生，你可以先进去，我要和这位客人谈谈。”
得到肯定答复后，胖子伸手把诺玛从秦堪身前拉走，后者脸上没有一点表情，轻轻咬着嘴唇。
“等一下，这位......卡托先生。”秦堪松开左手，拨了拨头发，右手还在口袋里握着枪柄。
胖子停下，“有什么事吗？”
秦堪盯着他几秒，忽然笑了起来。
“不，没事了。”
如果不是感受到了诺玛身上传来的杀意，他大概率会出手把诺玛直接带走。
但诺玛准备杀人了......这让他感到很有趣。
也许是出于被压抑太久了的心理，哪怕身份是执行员也好......
他也想看着这样的人死去。
杀了他吧。
秦堪短暂地闭上双眼。
这一次，我会假装没有看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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